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嘰~哩~砰!
寂靜的夏天,我們烏龍里傳來一陣巨大的聲響。
「蝦米代誌啦?」我媽正在幫一個歐巴桑洗頭,滿手洗髮精,這時也顧不了那麼多,甩甩手就衝出去。
難道是飛碟撞地球?還是阿共仔的飛彈丟過來?
看熱鬧的機會不能錯過,我跟在媽媽後面衝出去。
果然有熱鬧可以看!我家店門口,一輛摩托車躺在地上噗噗叫;鄰居走廊的盆栽和吊晒的內衣褲縫隙間,有兩個年輕人被一個女人追著跑。
那個女人邊跑邊叫:「不要跑,站住!」
是車禍嗎?如果是車禍,他們怎麼還有力氣跑那麼快?我立刻加快腳步追上去。
沒想到,我跑得快,我身邊一個滿頭白髮的歐巴桑跑得更快。仔細一看,她不是滿頭白髮,是滿頭白色的肥皂泡泡——是那個被我媽丟下來的客人。
原來她比我更愛看熱鬧,頂著一頭白泡泡,頭髮滴滴答答的,也跟著大家往巷子口衝。
這個時候,胡伯伯的一六八公車正好駛到巷口,跑在最前面的年輕人煞不住腳步,一頭撞到公車,仰天跌倒,躺在地上唉唉叫。
另一個年輕人還沒繞過公車,就被後面的女人追到了,兩個人在公車前面扭打起來。
打鬥持續進行著,烏龍里愛看熱鬧的大大小小全出來了,大家很有默契的圍成一個圈,連張小強都擠在人潮裡。
那個和年輕人打架的女人我認識,是張小強的媽媽。她打得很凶,看起來是占了上風……不過我和大多數圍觀的人一樣,都搞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。
「張小強,你媽怎麼在跟人家打架?」我問。
「我……我……」他一臉蒼白,大概嚇得說不出話來了。
倒是一旁的歐吉桑自動轉播剛才的實況:「偷東西啦,這兩個『賊仔博』,光天化日想進雜貨店偷東西,『好里加在』老胡的公車嘟嘟好駛來,要不然,被他們跑掉了,看要去哪裡抓人。」
歐吉桑沒講清楚的地方,自動有人補充:「那也是人家大陸新娘反應快,店裡遭小偷,馬上有警覺,不但把小偷從歐兜拜拖下來,還能追這麼久都沒喘,要不然……」嘴鬚伯仔說得嘴角全是泡沫,好像他就在現場目睹一樣。
「還是人家大陸新娘卡厲害,如果是咱們台灣媳婦,說不定手腳就沒那麼俐落。」林韋辰的媽媽說。
這個時候,張小強的媽媽已經打贏了,她聽到林韋辰的媽媽這樣誇她,似乎並不是很高興。只見她拎著歹徒的領子,像母雞拖小雞那樣,直直把小偷拖到林韋辰的媽媽面前,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。 「妳說什麼?什麼大陸新娘厲害?大陸新娘又怎麼樣了?」
小強媽媽氣勢洶洶,嚇得幾個歐吉桑、歐巴桑連連向後退,嚅嚅的嚷著:「ㄟ……ㄟ……」
他們往後退,小強媽媽就拖著小偷往前進:「大陸新娘?我老公都死了好幾年了,你們怎麼還叫我新娘?我只當過一天新娘,不是天天都是新娘!知道了嗎?」
「知……知道啦……」歐吉桑、歐巴桑說。
被她拖在手裡的小偷也漲紅著臉,拚命的點頭。
「不叫妳大陸新娘,請問,我們要叫妳……」林韋辰的媽媽很有禮貌的問。
「我叫陸衛紅,叫我阿紅也可以,不然,叫小強媽媽也行,就是不要再叫我大陸新娘。」
「是是是,小強媽媽。」圍觀的眾人連連點著頭,齊聲的叫著,「小強媽媽好。」好像小學生在向老師打招呼。
「小強媽媽!鬆……鬆一點,我快沒氣了……」被她勒得緊緊的歹徒,終於搶到機會說話了。
小強媽媽一聽,手放鬆一點,咧開嘴,豪氣干雲的笑起來。
她手裡的歹徒,不斷叫著饒命,那樣子,讓我想起電視節目裡頭,專門打擊惡魔的「神力女超人」。
警察來了之後,小偷被抓走了,小強媽媽也跟去警察局。
人潮正要散去時,我媽看了我一眼,大驚小怪的說:「阿志仔,你的拖鞋呢?」
「對呀,我……我怎麼只剩下一隻拖鞋?」
巷子空盪盪的,看不到我的拖鞋。還沒散去的人,現在全都好心的留下來幫我找鞋,連媽媽的客人,那個滿頭溼漉漉的歐巴桑也趴在地上找。
找哇找,找哇找!
烏龍里的烏龍巷不寬,巷子也不長,那麼多人一起找了很久很久,都找不到我的拖鞋。
太陽都快滾到西邊了,我終於想到……
是我剛才急著出門看熱鬧,只套了一隻拖鞋就出門……
現在,我要怎麼對這一大群熱心、善良、趴在車底下幫忙找拖鞋的鄰居們解釋?